杨兴云

已经连任两届深圳市人大常委的王富海，看上去平静而淡定。尽管早已习惯了人大对政府工作例行公事的审议程序，但日前在深圳市五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五次会议上，当看到《深圳市2011年度绩效审计发现问题整改情况的报告》对在审计过程中发现的一系列重大违规问题，以轻描淡写的整改措施作结论时，仍然深感震惊。他说，当时有一种被糊弄的感觉。

据了解，在这份由深圳市政府提交的深圳市人大审议的绩效审计发现问题整改情况的报告中，涉及深圳大学城财政投入、深圳市教育局4所直属中学教育经费投入和使用、深圳全市排水管网建设和管理维护、新洲河综合整治工程、龙岗区市容环境提升工程、深圳市人居环境委部门预算、深圳市扶持专项资金、北京大学深圳医院管理等8个具体审计项目。

但这份报告没有提出任何处理意见，对这8个项目的整改平价还颇为正面：“各被审计单位针对问题和不足认真查找和分析原因，注重从健全制度机制上提出有针对性的整改措施，整改工作取得了较好的成效。”

王富海认为，上述报告对审计结果的处理既没有对具体责任人的惩治，又没有对所暴露问题有制度层面的反思，属于典型的走过场和糊弄人。

愤怒的王富海当场在报告上写下“胡乱应付，轻描淡写，避实就虚，欺人太甚”的批语，接下来又将其发到自己的微博上。

王富海提出质疑：“审计是最后一道关，如果审计发现问题后我们轻描淡写地让它过了，对公职人员出现的违反纪律的行为都采取容忍态度，这样的审计有什么用？”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此次事件中，深圳审计局提供的情况显示，通过审计深圳市扶持专项资金，发现部分被扶持地区未经批准擅自调整更换扶持项目、改变资金用途，同富裕工程资金社保补贴存在分配不合理等问题。

对上述问题的整改情况是，深圳市对口办要求各地对擅自改变资金用途等问题开展自查自纠，并会同被扶持地区扶贫办进行实地核查，对不符合条件的，责成有关部门将资金调整用于新的扶贫项目。市对口办征求各区及相关部门意见，提出了《继续实施深圳市同富裕工程的建议》，拟适当提高社保补贴标准，每年核定调整一次受补贴人数，目前此建议已报市政府审定。

以上情况表明，对于深圳市扶持专项资金存在违规使用的问题，有关部门没有任何处理意见，仅提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整改措施。

在深圳市政府提供给深圳市人大审议的报告中，还提到深圳市人居环境委在部门预算执行存在公用经费超出定额标准、公用经费占用项目经费、部分项目预算未执行或执行率较低、部分项目支出超预算等问题。

对此，上述报告的审计评价仍然是轻描淡写：市人居环境委进行了整改，修订了本单位财务管理制度，对各级领导干部和相关人员开展了财经法规轮训，强化预算执行的绩效管理。同时，严格编制了2012年度部门预算，将按照市财政委的批复控制公用经费开支，按照公用经费标准核算到人，力保实际开支不超过定额标准。

除此之外，2011年，深圳市为了配合举办大运会的需要，进行了全市规模的穿衣戴帽的环境整治工程。很多迹象显示，该项工程在招投标以及成本、质量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问题。

在此次审计项目中，龙岗区的穿衣戴帽市容环境整治工程就出现了问题。深圳市审计局审计结果表明，龙岗区市容环境提升工程存在建设资金来源中政府统贷资金比例较高、资金保障压力较大，工期紧张增大了工程管理难度、增加了工程成本，部分建筑立面提升设计标准较高，不同单位实施的建筑立面提升工程主要材料定价方式不同、采用询价法确定的材料价格偏高等问题。

然而，报告最终提出，相关问题龙岗区都进行了整改。而最受关注的部分工程主要材料价格偏高的问题，龙岗区政府也进行了整改。

王富海认为，上述所谓的整改属于典型的“下不为例”。“在部门预算执行问题中，行政开支超标准，占用项目的经费，这难道是小事吗？”王富海说，如果政府任何一个部门都可以任意增加业务经费，还有完吗？

王富海表示，今年的审计报告，制度讨论少了，就事论事的多了，并且说的理由有些情况下根本不成其为理由，“第一不涉及到具体的责任人，第二在制度的讨论上也越来越少。”“这不是一个‘整改’的问题，而是追究责任的问题”。

王富海认为，针对审计结果，最重要的是举一反三形成制度，并且要对责任人有处罚机制，是行政过错的要追究，是违法乱纪的要惩治。“这是一个态度问题。首先是政府应付，然后是审计局应付政府，被审计单位应付审计局。你应付，我应付，谁来把好审计这一道关？”

退步的监管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深圳审计部门几乎年年都需要面对同样的问题。深圳通过审计发现的各类违规行为一直居高不下。深圳审计局近期公布的数据显示，仅在今年一季度，深圳全市就查出违规金额3892万元，损失浪费金额884万元，管理不规范的资金金额则更是高达53.31亿元。

王富海认为，这说明了审计的效能在日益降低。“审计出来的问题得不到有关部门的重视，甚至不了了之，审计部门在工作过程中还有什么积极性，谁还愿意去做得罪人的事情？”

在他看来，相比之下，本届深圳人大在探索审计监督方面已经是后退了两步。

一是不再追究责任人，二是连制度背景的原因都不找，只是整改。

事实上，2005年深圳市政府曾经实行过审计结果“买单制”。当时对2004年度审计报告中反映的问题进行了认真查处，对16名违反财政法纪给国家财产造成严重浪费和损失的相关责任人给予责任追究，其中局级5人，处级8人，一般人员3人。具体情况是：给予行政处分5人，其中局级1人，处级4人；责令作出书面检查9人，其中局级4人，处级4人，一般干部1人；责令作出书面检查并停职离岗培训2人。

在责任处理的同时，《审计工作报告》涉及的部门和单位都积极认真地进行整改，努力查找原因，查漏补缺，完善规章制度，加强财政资金管理。据悉，对审计结果作出如此严肃认真的处理，处理面如此之大，在深圳市尚属首次。

随后，深圳市以追究审计查出问题责任为先导，在全市掀起了“责任风暴”，实施了“治庸计划”。

王富海认为，当时的审计名符其实地发挥了特殊的作用，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为了真正发挥审计的职能和作用，深圳一度有将审计局划归人大序列进行管理的想法。“后来，领导换了，思路也就不一样了。”王富海说。

王富海表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深圳人大基本上在审计的各个环节都没能介入，所有工作都是政府自己说了算。

事实上，据深圳市审计局披露，日前公布的今年一季度的审计数据，所涉及的相应金额，是该局基于对1033个单位的审计（调查）统计得出，但该局并未对所涉及的责任单位、相关金额以及事件的成因作出具体介绍，给予外界的印象一切仍然是雾里看花。

值得一提的是，深圳市审计局于近期成立了2012年跟踪监督政府投资项目工作实施小组，由该局副局长兼政府投资审计专业局局长何锐军任组长，下设协调办公室，并抽调业务骨干成立各项目跟踪监督专项小组。相关工作进行过程中，将邀请人大代表参加。

尽管如此，王富海仍然认为，如果不针对审计结果对相关责任人进行惩戒，其审计的效应最终都极为有限，作用不大。

记者原本准备采访深圳市人大相关负责人，了解其对王富海所提看法的意见。当记者提出相关要求后，深圳市人大办公厅综合处一位陈姓处长表示，采访王富海就可以了，人大的领导近期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接受相关采访。